第三十六章 蓋亞假說是與非

　　我先前還說這世間之人之所以怕死，是因為懼怕死後的寒冷與虛無，因為沒有人能夠從死亡的另外壹端回來，未知的神秘感加重了恐懼，所以才會對“永生”這件事情如此的執著瘋狂，從秦始皇，到後來的無數王侯將相，都是如此，然而這廂邊，霍二郎卻壹本正經地告訴我們，他從地獄來。
　　這件事兒，還真的是有點兒打人的臉，腫的不行。
　　不過我瞧見他那壹臉認真、嚴肅的表情，卻莫名地信了，覺得他並沒有在開玩笑。
　　馬壹嶴也信了，他認真地問道：“那裏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關於死後的世界，各種宗教都有描述，佛教講的是“六道輪回”、“十八層地獄”，道教講的是“鬼城酆都”，基督徒說的是“地獄、天堂”……不過為了勸人向善，故而死後的世界兩極分化，作惡之人下“地獄”，行善積德的人，則去往“天堂”，不管稱呼如何，總之所有的宗教都是有兩極論的。
　　但是在現代科學的眼中，人死之後，不過是壹抔黃土，身體消解，意識消亡，永遠都不會有別的壹切。
　　這是壹件相當恐怖的事情，正因為如此，使得人們更願意擁有信仰，獲得死後的寄托。
　　而這時，霍京的話語，則讓我們為之期待。
　　瞧見我和馬壹嶴都壹臉熱切地朝著他看來，霍京嘆了壹口氣，說道：“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所有人死後的狀態，所以也沒有辦法給妳們來作參考——我只記得自己當時已經死去了，然後匯入了無數的光點之中，沈入地底之下的某處，壹直墜落，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到了無數光芒的海洋，我感受到了無數的意識在流動，當我沈浸在那海洋之中的時候，我感受到了壹物的龐大與遼闊，就仿佛整個世界的意誌壹樣……”
　　我撓了撓頭，有些不太明了。
　　而霍京繼續說道：“怎麽講呢，我感覺我經歷的壹切，是如此的真實，但對於我來講，這好像又只是壹個夢，在那裏的我絕對不是什麽獨立的個體，也並不以肉身而存在，我感覺到了無時無刻的冰冷，也感受到周圍的意識在努力地吞噬著我，只要我稍微有壹些懈怠，就仿佛被吞噬，隨後再無意誌——這情況讓我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放松，而長時間的僵持，又讓我仿佛受到了佛教地獄裏面的折磨壹般……”
　　“最後，當我壹直咬牙堅持下來的時候，終於瞧見了壹些不同於身邊同類的光芒，它們顯得更加閃耀、卓著和特別，讓人有壹種莫名的熟悉感，卻又不至於畏懼，它們每壹個都是獨壹無二的，這些光點在那光之海洋中，仿佛擁有著某種職責和權限，懂得更多，看得更遠，我小心翼翼地跟它們接觸著，而它們也似乎把我當做了同類，直到有壹天，有壹個聲音對我說——妳的陽壽未盡，回去吧……”
　　“下壹秒，我就發現自己躺倒在了海底的淤泥之中，我爬出了淤泥，浮上了水面來，發現時光飛逝，自己居然在海底待了太久太久的時間。”
　　聽到霍京說完這些，我忍不住說道：“妳是幸運的，總算是活著回來了。”
　　霍京似笑非笑地說道：“妳覺得我幸運麽？”
　　他說完，將衣領打開，露出了裏面青色的皮膚來，而上面呈現出來的暗紅色到暗紫紅色斑痕，有的雲霧狀、條塊狀，它們匯聚於壹處，形成了片狀斑紋來。
　　“屍斑？”
　　馬壹嶴瞧見，脫口而出，我則是壹臉懵逼，錯愕地說道：“妳身上，怎麽會有屍斑呢？”
　　霍京沒有解釋，而是伸出了十指來。
　　他那纖細的十指如春筍壹般，然而指甲卻又黑又長，盡管看到有修剪的痕跡，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十分的尖銳，而且我還有壹種錯覺，那就是霍京整個人，都沒有這指甲有生機。
　　那指甲，仿佛肉眼都能夠瞧見在生長壹樣。
　　馬壹嶴擡起頭來，看著霍京，緩緩問道：“妳，不是人？”
　　霍京用哭壹般地笑容回應：“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不管多熱的天，我都會感覺到無比的寒冷，晚上睡覺的時候，蓋了七八層被子，都會凍得直哆嗦，沒有能夠睡壹個安穩覺，然而當我躺進家裏冷藏食物的冷庫去，卻感覺到了無比的平靜，壹覺能夠睡到天明；至於食物，我剛才說了，除了這些頂級的茶葉，能夠如常之外，尋常吃食，我吃了，仿佛在咀嚼屎壹樣的惡心……”
　　馬壹嶴陷入了沈默之中，良久之後，他對霍京說道：“禺疆大妖的妖元，被妳吞服了，對吧？”
　　霍京並不隱瞞，點頭說道：“對，但我不是有意的。”
　　馬壹嶴想了想，說道：“這，也許就是其中的壹些副作用吧……”
　　兩邊沒有再多說話，飲茶，倒茶，又過了壹會兒，霍京說道：“很感謝妳們能夠來參加我的婚禮，妳們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之壹，盡管這並不是壹場以我的意願為主導的儀式，但是能夠得到妳們的見證，對我而言，還是很重要的。”
　　馬壹嶴說道：“分內之事。”
　　霍京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後說道：“我變了很多，但這顆心，是壹直不會變的，所以，我壹直都會把妳們當做朋友，今天叫妳們過來，我想要表達的，就是這壹點。”
　　馬壹嶴和我都齊聲說道：“我們也壹樣。”
　　雙方見面，簡單了解了壹下對方之後，沒有繼續深入地聊，而是又聊了壹些江湖軼事，差不多到了時間之後，我們起身，提出了告辭，而霍京則走出來，送了我們壹段路，這才折返了去。
　　兩人回程的路上，都沒有怎麽說話，壹直到登船，離開了離島的時候，馬壹嶴方才對我說道：“霍二郎的話，妳信麽？”
　　我腦袋都快要爆炸了，因為這壹次的會面，信息量實在太大，所以我到現在，都還有點兒懵。
　　我說我有點兒聽不太懂。
　　馬壹嶴說道：“其實他講得玄乎，但並不難理解，早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末的時候，英國科學家詹姆斯·洛夫洛克通過多項的調查研究之後，就提出了‘蓋亞假說’，即地球生命體和非生命體形成了壹個可互相作用的復雜系統，這個系統在漫長的生命進化過程中，擁有了獨立的意誌，它可以通過宏觀調控來影響萬物，有人將其稱之為‘世界意誌’，也有人將其稱之為‘道’，又或者是‘長生天’、‘唯壹真神’……”
　　我十分震撼，吃驚地說道：“蓋亞假說？”
　　馬壹嶴說道：“如果妳想要深入了解的話，回頭我推薦幾本專業的書籍給妳了解，而霍二郎剛才說的呢，其實很像蓋亞假說，而其實我壹直也挺信奉這個結實的，包括我們的請神，以及我之前遇到的呂祖，還有我們崇拜的祖先，其實都是融入到蓋亞之中的靈，只不過某些靈身前的境界比較高，所以會在世界意誌面前，保持足夠的獨立和清醒……”
　　我終於理解了：“而這些靈，其實就是我們神話系統裏面，所說的神靈，對吧？”
　　馬壹嶴點頭，說的確可以這麽解釋，但我覺得，霍二郎說這些的時候，其實是有所保留的，他當時的眼睛在往下看，仿佛是準備許久的說辭，而且下意識地不敢看我，仿佛怕被我揭穿壹樣。
　　啊？
　　我都快要信了，結果馬壹嶴卻說出這麽壹番話來，讓我更加迷糊了。
　　我說到底怎麽回事，我還以為妳信了他說的話呢。
　　馬壹嶴搖頭，說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麽情況，誰也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霍二郎應該是融合了禺疆妖元，雖然有壹些副作用，但大部分的結果還是完美的，如此說來，他其實已經擁有了很強的修為，那麽兩天之後的權力交接，應該是很平穩的，只可惜了那個與他結婚的小姑娘了……
　　聽到這話兒，我忍不住笑了，說妳還挺憐香惜玉的。
　　馬壹嶴說道：“妳呀妳，倘若那日本小姑娘換成了秦梨落的話，妳就不會這麽淡定了。”
　　我瞧了他壹眼，沒有再調侃。
　　的確，人都是自私的，如果是秦梨落的話，我可能會暴跳如雷，但是別人，我還真的做不到感同身受。
　　馬壹嶴擡頭，望向了遠處的離島，喃喃說道：“雖然這麽說，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兩天之後，恐怕還會有大事發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