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打開壹扇窗

　　修行的目的在於永生，然而舉凡世間，除了那些話本傳奇之人，得道成仙的，又有幾個？
　　所以終歸到底，它只是壹種讓自我心靈，歸於寧靜的手段而已。
　　我通過交談得知，馬壹嶴讀過大學，而且還是國內最著名的學府水木，雙學位，哲學和生物，講話的水平很高，娓娓述來，既有傳統的壹面，又有自我的見解，如此壹番講述，讓我對於我們所處的世界，又有了更為清晰明了的認知。
　　他反復地跟我強調壹件事情，那就是他從來都不認為人類的修行者，與夜行者之間，需要分得那麽清楚，又或者是天然對立的。
　　子曰：壹陰壹陽之謂道。
　　善惡亦是道，而善惡源於人心當中——“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他還告訴我，他見過最善良的妖怪，也見過最詭詐的人類……
　　聽完他的講述，我指著外面說道：“也就是說，肥花和海妮，其實都是擁有夜行者血脈的人咯？”
　　馬壹嶴點頭，說對，夜行者分作三種，第壹種是有傳承的顯性家族，第二種是遠避世外的山精野怪，而第三種，則是陰差陽錯、不小心覺醒的普通之人——正如妳壹般，而像這種人最是可憐，壹來無人引導，二來容易被社會排擠、歧視，有的性情暴戾乖張，走入歧途，有的則備受欺辱而死；肥花是亥豬壹脈，常年饑餓，容易發福，而海妮則更為奇特壹些，乃水屬壹類，喜在水中，她們都被自家父母鄉人視為怪物，拋棄了去，我若是不收留她們，只怕也是剛才說的那兩種結果。
　　夜行者的血脈繁多，而最尋常可見的，卻是十壹種，分別是鼠、牛、虎、兔、蛇、馬、羊、猴、雞、狗和豬。
　　如果再加上中華民族的圖騰龍，則可湊成十二生肖之屬。
　　對於馬壹嶴的理念，我十分認同，也越發堅定了跟著他混下去的信念。
　　當然，我並非盲從之人，在社會上歷練這麽久，也見過許多口頭上說得天花亂墜，但實際上卻出爾反爾，壹肚子雞鳴狗盜之輩，所以許多事情，得慢慢相處，來日方長。
　　兩人聊著，肥花將熟菜買了回來，有噴香的醬牛肉，有切得整齊、淋上醬汁和辣椒的豬頭肉和叉燒，再加上壹些素的涼菜和豆腐絲兒，壹看上去就特別的有食欲。
　　再加上壹鍋新蒸的米飯，濃香撲鼻，簡直完美。
　　吃飯的時候，兩個壹直沒露面的老頭兒也來了，海妮也從大水缸裏爬了出來，大家夥兒圍坐在偏廳的飯桌前用餐，熱鬧得很。
　　兩個老人年紀大了，食欲不振，喝了點兒特別準備的稀粥便離開，而馬壹嶴仿佛在吃素，盡挑壹些豆腐絲吃，海妮胃口不大，淺嘗則止，唯有肥花的戰鬥力超強，壹個人吃得滿桌的菜都光了盤去，這還意猶未盡，恨不得舔起盤子的油光來。
　　瞧見她這饞樣兒，我終於知道了當時的小鐘黃為什麽會這麽的拮據。
　　不是大富人家，還真的扛不住她這麽好的胃口。
　　用過了晚飯之後，殘局自然有肥花收拾，而馬壹嶴則領著我來到了院子裏，開始了正式的引導。
　　對於修行者來說，法門萬千，各有不同，這道理對於夜行者而言，也是如此。
　　先前我遇到的那些人，無論是黃泉引，還是秦梨落那幫人，個個厲害無比，而這些也並非是與生俱來的，即便妳有天賦，但也需要經過壹定的方法來開啟，再經過時間和歲月的歷練，以及頓悟，最終才能夠走到如今的地步，否則不過是空有蠻力而已，而且還控制不住，時有時無。
　　沒有人天生便是強者。
　　我雖然覺醒了“靈明石猴”的血脈，踏上了成為夜行者的第壹步，但想要掌握，到底還是沒有路徑，經常時有時無。
　　這就需要鍛煉，需要修行，需要習慣這樣的力量，讓它成為呼吸壹樣的本能。
　　大道三千，擇其壹而從之。流水三千，取—瓢而飲之——俗話說得好，最了解妳的，是妳的敵人，而作為與夜行者世代對壘的遊俠聯盟，自然也有許多夜行者修行的法門，馬壹嶴給我的這部，叫做《九玄露》，它是壹本集調息、打坐、觀想、凝氣和鍛煉手法的雜集，用來夯實基礎，最好不過。
　　只可惜這只是壹部殘本，從文字表意上來看，下篇仿佛還有許多手段，但被人撕了去。
　　馬壹嶴告訴我，這本書是從他的師祖王子平手中傳下來的，至於上家，他也不曾得聞，至於書為何是殘本，馬壹嶴跟我解釋，說下篇有許多的手段，太過於殘忍深奧，又容易誤入歧途，給他師祖撕扯了去。
　　書籍成文，用的是文言文，晦澀難懂，好在旁邊空白處有許多的白話文註釋，再加上馬壹嶴在旁講解，悉心調養，倒也沒有讓我壹頭霧水，頭昏腦漲。
　　明師在旁，我先是將那千余文的《九玄露》背誦於心，又在馬壹嶴的引導下開始凝氣調息，漸漸地將自己身體裏面的那壹股力量給試圖把握住。
　　這事兒壹開始就像是捉雞，妳追它走，雞飛狗跳，然而掌握到了方法之後，即便是不刻意地凝聚情緒，也能夠掌握。
　　當我凝神下來，立刻就有熱流從全身各處浮現，並且在馬壹嶴的引導下凝聚。
　　到了後來，我甚至都用不著馬壹嶴的幫助，也能夠自行驅動。
　　於我而言，這是壹件讓人很新奇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推延，我越發地感受得到力量的匯聚，五感也開始變得清晰起來，力量變得可控，這讓我對於自己身體的認知飛速成長，信心也開始逐漸累積起來。
　　瞧見我的變化，馬壹嶴也忍不住有些羨慕。
　　他對我說：“血脈真的是個好東西，肥花半年方才入門，而妳卻是能夠壹蹴而就——當然，萬物皆是公平的，妳成為夜行者的代價，也遠遠高過她。”
　　我們從傍晚壹直交流到了夜間十壹點多，馬壹嶴讓我再試壹遍凝氣之後，對我說道：“世間萬物，講究的是壹個平衡，妳的身體強度有限，到了此刻，已經達到臨界，而修行講究的呢，是壹張壹弛，不能壹意孤行，否則會讓妳反受內傷——今日修行，就先止於此，我領妳去房間歇下，睡覺之前，妳可以用那觀想之法，讓自己的心神浸入其中。”
　　此刻的我有些興奮，意猶未盡，但馬壹嶴這麽說也是有道理的，所以便點頭稱是。
　　安排給我的，是二樓的壹個房間，這兒原本屬於壯漢王虎的，只不過當日出事之後，他壹直就下落不明，才讓我來暫居。
　　我去洗了壹把臉之後，回房歇息，按照馬壹嶴教導的方法，盤腿坐在床上，然後盯著《九玄露》末頁的壹張圖。
　　這圖是壹片繁復星空，因為雕版的緣故，印制得十分粗糙。
　　而即便如此，我盯著它，卻感覺胸口壹團氣息在湧動，仿佛隨著星空的分布和遊離，而陷入到壹種空明寧靜的奇妙狀態之中。
　　進入這樣的狀態，叫做打坐。
　　這是進入壹種近乎於清醒與睡眠的模糊邊界，讓自己的身體獲得快速休息，並且讓自己的身體變成壹個容器，試圖吸收這遊離於天地之間的能量。
　　這些能量，在道家之中，將其稱為“炁”，而佛家則稱之為“芥子”。
　　至於科學的說法，是粒子，還是啥？
　　當夜做夢，模糊之間，我仿佛聽到有人在我耳邊呢喃，至於是什麽，當時仿佛記住了，但當我去想之時，卻又壹片迷糊。
　　次日醒來，我渾身濕透，汗水浸潤了床鋪。
　　馬壹嶴的引導，再加上《九玄露》的殘本，仿佛給我打開了壹個新世界，隨後的幾天時間裏，我壹直都在全身投入這件事情裏去，努力讓夜行者血脈引發的力量融為己用，而我收獲的效果也是出奇的好，力量在不斷累積，並且五感越發靈敏，讓我越發深刻地認識了這個世界。
　　除了夯實基礎，馬壹嶴還抽空教導我搏擊之術。
　　所謂搏擊，就是與人搏鬥，既然上升到了“術”的級別，自然與街頭鬥毆又有許多的區別，這裏有許多的手段和流派，並非是我之前所認知的花架子，包括我壹直以為軟綿綿的太極……許多的手段都是長期驗證過的殺人技，並不是想當然的花拳繡腿，有著很深的講究。
　　也許是夜行者血脈的緣故，我對這些還是挺有天賦的，基本上都是壹點即通，甚至還能夠舉壹反三，讓馬壹嶴驚訝連連，甚至都心生羨慕。
　　而即便如此，時間終究還是太短，別說馬壹嶴，我甚至都不是肥花的對手，與她的交手，每壹次都是以我的失敗而結束。
　　而每壹次，我都給她壓在身下，根本無法動彈。
　　她仿佛是故意的。
　　這舉動有點兒占便宜、吃豆腐的嫌疑，越發讓我郁悶不已，然而為了在短時間內獲得足夠的實戰經驗，我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再壹次與肥花搭手。
　　正是因為著我的努力和堅持，隨著時間推移，我已經開始能夠和肥花僵持，不至於太過於狼狽了。
　　就在我為了自己的進步神速而歡欣不已的時候，壹個男人的到來，打破了平靜。
　　來人叫做馬丁，是壹個賊眉鼠眼、渾身邋遢的中年男人。
　　他仿佛好多天都沒有刷過牙、洗過澡，壹進院子，頓時就壹股揮散不去的臭味，湧入我的口鼻之間，讓我有點兒想吐。
　　然而瞧見此人，馬壹嶴卻走上前去，與他緊緊地抱在了壹起。
　　他說道：“妳來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