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

紫狂&弄玉

武俠玄幻

洛都北宮。永安宮外。 突如其來的驚呼聲如同海嘯,翻滾著往四面八方擴散開來。巍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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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權柄安在

六朝燕歌行 by 紫狂&弄玉

2021-5-7 20:55

  程宗揚坐在車上,像鬥敗的公雞壹樣垂頭喪氣。自己在那個死太監手裏從來就沒討過好,這回也是壹樣。本來向他興師問罪,結果反過來賠禮認錯不說,還被迫答應把撥付的實驗經費大幅增加,又附加了壹大串的優先權,來保證實驗室的運行。這要是簽的條約,自己妥妥就是喪權辱國的敗類。
  “有兩個好消息和兩個壞消息,妳想聽哪個?”
  程宗揚打起精神,“什麽好消息?”
  “第壹個好消息呢,那本秘籍裏面的功法很厲害。壹來進境極速,修行壹年可抵尋常功法三五年,二來可以改善體質,美容養顏,青春永駐不是夢哦。”
  “這麽厲害?我聽著怎麽有點不信呢?”程宗揚摸著下巴琢磨了壹下,“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這門功法只能由女子修習,而且需得是處子。如果在練成之前破體,則會遭受功法反噬,必死無疑。”
  “幹!那還練個屁啊!”程宗揚狐疑地看了她壹眼,“妳不會想練吧?我可警告妳,絕對不許練這種鬼東西!大爺正打算弄點藥,把妳麻翻了,好給妳開苞呢。”
  “人家才不怕呢。”小紫抱著他的手臂,笑吟吟道:“還有壹個好消息,那本秘籍被武穆王修改過,改過的功法不怕破體,據說效果很顯著呢。”
  這就有點意思了。自己身邊這些侍奴,除了壹個卓美人兒算得上出類拔萃,其余只能說過得去。如果能讓她們大幅提升修為,不說全部都達到卓美人兒的水準,就算只有三五個,自己的實力也會有壹個爆炸式的提升。
  “妳準備讓誰練這本秘籍?”
  “義姁啊。”
  這個答案出乎程宗揚的意料,“我還以為妳會讓太後娘娘去練呢。”
  小紫笑道:“大笨瓜,妳舍得嗎?”
  “這有什麽不舍得的?”程宗揚道:“不是說不會死嗎?”
  “可是還有壹個壞消息呢,”小紫道:“秘籍最要緊的部分下過禁制,暫時還打不開。”
  “所以妳就讓義姁練著試試?”程宗揚道:“她要練不過去呢?”
  “那就死唄。”
  程宗揚無話可說。這壓根就是草菅人命,不過這個義姁確實不好處理,自己沒打算把她收房,可她涉及的機密太多,又不好放走。
  “萬壹她真練成了呢?”
  “那就扒了武穆王的墳好了,讓他騙人。”
  程宗揚放聲大笑,伸手揉了揉小紫的腦袋,“死丫頭,妳是故意逗我開心的吧?放心吧,我沒那麽生氣。蔡爺那臉是臭了點兒,不過真說起來,我確實有些對不住他。光給他畫了個大餅,就拖了他好幾個月,也難怪他著急。不過蔡爺這夫人路線玩得真精啊,瑤兒剛嫁過來,他就打通關節,圈了壹片地下來,動作夠快的。”
  小紫笑吟吟道:“我要是告訴妳,妳封侯的詔書還沒下來,他就讓人去圈地了呢?前幾天他還專門找我說,實驗室已經開始建了。”
  程宗揚怔了半晌,“這家夥連瑤兒也騙?”
  “算不得是騙,只是做的早了些,說的晚了些。”
  “這死太監,虧我剛才還內疚呢!”
  程宗揚回過神來,不禁扼腕嘆息,自己還是對蔡爺卑劣的人性認識不足,太大意了,這孫子竟然還會賣慘……
  呂巨君、劉建、董卓等叛逆的首級尚懸掛在宮闕之下,任由風吹雪打。入宮之後,小紫與蔡敬仲先行壹步,前往昭陽宮。
  程宗揚知道她在找那枚龍槎星辰,也問過她幹嘛找那東西,但死丫頭只說拿來好玩。
  漢宮那枚龍槎星辰據信是被天子賞賜給了友通期,但友通期無法開口,身上找過也沒有。作為眼下唯壹的線索,很可能遺落在昭陽宮內。不過昭陽宮屢經兵戈,連宮殿都差點被燒了,如今能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馬車在長秋宮外停下,徐璜與唐衡都在宮中,聞訊出來迎接。
  程宗揚笑道:“看兩位印堂發亮,鴻運當頭——怕是宮裏的賞賜已經發下來了吧?”
  徐璜眉開眼笑,“托侯爺的福,已經發了,如今宮裏上上下下,都在感念娘娘的恩德呢。”
  叛亂平定之後,各方論功行賞。有人提議給單超、徐璜、唐衡等人封侯,被霍子孟給壓下來了。三人官職未變,仍是中常侍,賞賜卻極為豐厚,每人拿到的金銖都以萬計——長秋宮發下的賞賜都是從程氏商會走的賬,程宗揚對此壹清二楚。
  程宗揚笑道:“恭喜兩位。恭喜,恭喜!”
  “我們拿的都是賣命錢。哪兒比得了那壹位——”徐璜兩手食指壹橫壹豎,比了個“十”字,“單是宮裏,他撈走的起碼就是這
  個數。“
  “有這麽多?”
  “何止啊!我這還是往小裏說的。”徐璜壓低聲音,“宮裏死了那麽多人,好家夥,入殮時候壹翻,身上差不多都有他打的欠條。這下好了,壹多半債主都沒了,白拿啊!”
  看著徐璜的壹臉羨慕嫉妒恨,程宗揚也無語了。蔡敬仲詐死的手段騙騙別人還行,哪裏能瞞得過借給他錢的債主?何況蔡爺自己也不低調,已經死了的人,整天穿著奇裝異服招搖過市,生怕別人認不出來他——那兩撇小鬍子壹點掩飾效果都沒有!
  徐璜道:“平平都是中常侍,他憑啥呢?”
  唐衡截住他的話頭,“人死如燈滅。不說了。”
  “咋不說了?他還欠我錢呢。”
  “那人已經死過了。沒這人了——對吧,程侯?”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果斷不接這茬。
  劉驁喪期尚未逾月,宮中依然帶孝,連小天子也穿著孝服,此時正背對著宮門,俯身寫著什麽。
  程宗揚走過去笑道:“這麽早就做功課?”
  小天子轉過頭來,映入眼簾的卻是壹張布滿皺紋的馬臉。他眉毛畫成兩個墨團,門牙外露,五官扭曲,鼻頭又紅又大。程宗揚嚇了壹跳,才認出他是與自己有過壹面之緣的孟舍人,宮中用來取樂的弄臣侏儒。
  “妳居然沒死?”
  孟舍人又紅又圓的鼻子抽了壹下,突然間嚎啕大哭起來,壹邊哭壹邊在地上打滾,“我不要死!不要死……”
  “去去去!”內侍連忙把孟舍人拉開。
  徐璜無奈地說道:“天子年幼,在宮裏也沒個玩伴,倒是見著孟舍人,喜歡得緊。”
  宮裏來來往往都是大人,唯獨孟舍人這個侏儒與天子身高相仿,也難怪天子與他親近。
  “總跟弄臣廝混,不是什麽好事。不如招些功臣勛貴家的同齡子弟,入宮陪讀好了。”
  唐衡猶豫道:“合適嗎?”
  “怎麽不合適?”程宗揚低聲道:“這可是拉攏勛貴的好機會。”
  唐衡心下會意,“小的明白。”
  過了壹會兒,他忍不住感嘆道:“程侯高義。”
  程宗揚微笑道:“過獎了。”
  換作別的權臣,巴不得隔絕中外,將天子握在掌心中,想方設法獨攬大權。
  程宗揚卻是反其道而行之,先是搞出教育委員會,大量選拔各方人才,提供渠道接觸天子,此時又提出讓勛貴子弟入宮陪讀,各方利益均沾之余,又何嘗不是在消弱自己對天子的影響力?
  洛都之亂,程宗揚與長秋宮壹方毫無疑問是最後的贏家,他肯主動拿出利益與各方分享,難怪唐衡會贊壹句高義。
  但站在程宗揚的角度,他並沒有想這麽多,只是本能地認為盟友越多越好,畢竟自己只是個商人,並沒有稱尚父,加九錫的心思。
  內殿靜悄悄的,除了驚理和江映秋,連個侍女都見不到,顯得頗為冷清。
  隔著珠簾,能看到趙飛燕正拿著羹匙,親手餵小天子喝粥。見程宗揚進來,她放下羹匙,“恭喜程侯。”
  程宗揚行禮如儀,然後起身道:“臣子本該與拙荊壹同入宮謝恩,但拙荊偶感風寒,無法親來拜謁,還請殿下恕罪。”
  皇後說的鳳體不豫,程宗揚說的偶感風寒,都是托辭。真實原因無非是趙合德尚在宮中,找個借口避免會面,以免尷尬。
  程宗揚並沒有多作打擾,寒暄幾句,確定皇後和天子無恙,便即告辭。
  驚理領著他來到側殿,接著簾幕掀開,趙合德乳燕般投入程宗揚懷中,“郎君……”
  溫香軟玉在懷,程宗揚總算能放下心事,“在宮裏還好嗎?”
  “還好。”趙合德道:“我已經告訴了姊姊。她也答應了。”
  “只要妳不覺得委屈就好。”姊姊身為皇後,妹妹卻只能做妾室。這事千萬不能張揚。不然趙飛燕本來就不怎麽好的名聲又要雪上加霜了。
  趙合德揚起臉,“我要跟妳回去嗎?”
  “不想回去?”
  “姊姊壹個人好孤單。我,”趙合德小聲道:“我想陪陪她。”
  “這是應該的,”程宗揚道:“妳盡管陪她好了。”
  趙合德歉然道:“對不起啊。”
  程宗揚露出大灰狼般的壞笑,“馬上就對得起了……”
  趙合德玉臉壹下子漲得通紅,她剛退開壹步,就被程宗揚攔腰抱起。
  程宗揚像強盜壹樣把趙合德扛在肩上,壹邊叫來驚理,“給我找個沒人的地方。”
  驚理眼珠壹轉,“那就去娘娘沐浴的蘭湯殿好了。這會兒裏面正好空著,壹個人都沒有。”
  蘭湯殿位於寢宮之後,由五座大小不壹的湯池組成,形如梅花。池體全部用漢白玉砌成,潔白無瑕。此時池水已經排空,池底擦洗得閃閃發亮,卻依然香氣撲鼻。每座湯池之間都用帷帳和屏風隔開,形成五個相連而又獨立的空間。裏面除了沐浴用的物品,
  各種休息用的床榻、錦席、絲被,壹應俱全。
  程宗揚扛著滿面含羞的小美人兒鉆到屏風後面,接著便看到衣裳亂飛,有些掛在屏風上面,有些掉落在地。不多時,屏風後面傳來陣陣響動,還夾雜著少女細細的嬌呼。
  驚理與江映秋立在外面,聽著裏面的動靜,都不由臉色泛紅。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裏面的動靜小了壹些,接著傳來主人的召喚。驚理應了壹聲,壹邊走壹邊解開衣鈕。
  屏風後歡聲再起,不多時,江映秋也被喚了進去。淫靡的浪叫聲從屏風後響起,透過帷帳,在空曠的宮室內回蕩著,久久不歇。
  良久,程宗揚壹身輕松地從屏風後出來,壹邊吹著口哨,壹邊對著池旁的銅鏡整理衣冠。隨著壹陣窸窸窣窣的細微響動,趙合德被驚理和江映秋扶攜著,出了屏風。她玉頰紅暈未褪,雙腿軟綿綿的,嬌弱無力。
  旁邊的江映秋雙手扶著趙合德的手臂,顰著蛾眉,面帶羞痛。驚理倒是行止自若,只是美目濕淋淋的,滿是媚意。
  驚理壹邊過來幫主子整理衣物,壹邊小聲笑道:“沒想到合德妹妹是極品的玉渦呢,那麽嬌嫩嫩壹只小穴,抵得上我們兩個。”
  趙合德玉頰愈發羞紅。
  程宗揚笑道:“要不是怕她傷了身子,就該梅開三度了。”
  驚理笑著朝江映秋啐了壹口,“就妳最不中用,連屁眼兒都用上了,也沒能讓主子盡興。”
  江映秋滿面通紅,低頭道:“姊姊教訓得是。”
  “不怪江女傅,”趙合德羞怯地說道:“是我不好……”
  程宗揚笑道:“妳那麽乖,有什麽不好的?”
  “她們都用了後面,只有我沒有。”趙合德含羞低下頭,聲如蚊蚋地說道:“下壹次,我後面給妳用……”
  程宗揚笑著在她唇上親了壹記,“合德前面幹起來已經很爽了。”
  驚理道:“只怕主子還未曾盡興,要不要再叫人過來服侍?”
  “這邊不就妳們幾個嗎?還叫誰?”
  驚理低笑道:“這可是皇後娘娘的寢宮……”
  程宗揚趕緊看了趙合德壹眼,“別胡說!”
  驚理掩口笑道:“主子想到哪裏去了?奴婢是說,這裏離西宮不遠,先帝留了那麽多嬪妃,不如叫幾個過來服侍。再不濟,把北宮那些個妃嬪叫來。她們受了主子救命之恩,想報答都來不及呢。只要主子發話,她們自然千肯萬肯。”
  程宗揚心裏狠狠動了壹下,又連忙打消了念頭,“妳們消停些吧。這周圍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著呢,也就這裏好點。”
  整個長秋宮此時都冷冷清清,劉呂叛亂,兩宮淪為戰場,宮人死傷慘重。然後清理叛逆,又下獄了壹批,再加上派去給劉驁守靈的,又打發走了壹批。剩下所余無幾的宮人被單超、徐璜、唐衡等人細細過了幾遍篩子,到底放心不下,最後索性遣往他處。因此長秋宮最核心的披香殿,反而成了宮人最稀少的所在。別說躲在湯池偷歡,就算在裏面裸奔,也未必能撞見外人。
  但披香殿外就難說了,真要把西宮、北宮的妃嬪召來,只怕自己還沒爽到,穢亂宮廷的罪名就傳得滿城都是。
  “可是,”趙合德小聲道:“妳下面還是好硬。我聽她們說……”
  “用不著擔心,不過壹點雜氣,算個毛。”程宗揚笑道:“以我的本事,用不了幾日就能煉化幹凈。倒是妳,能受得住嗎?有沒有覺得發冷?”
  “沒有。”趙合德搖了搖頭,紅著臉道:“妳方才射了好多,我肚子裏面暖暖的,好舒服。”
  “聽到了吧,”驚理對江映秋道:“主子賞賜的可是大補之物,最能滋陰潤體,妳方才承了主子的恩澤,可是天大的福氣,好生受用著。”
  “行了,妳就別逗她了。”程宗揚道:“昨天妳當值,沒趕上婚慶。等回去拍拍夫人的馬屁,好多給妳壹份賞賜。”
  說著,程宗揚摟住趙合德,吻了壹口,“再住些日子,就接妳回去。”
  從長秋宮出來,程宗揚沒有去拜訪別家,便直接返回舞陽侯府。到了府前,他被門外的陣仗嚇了壹跳,只見冠蓋滿路,賓客如雲,場面比昨日的婚禮還要熱鬧幾分。
  程鄭、秦檜、班超周圍分別聚了壹堆賓客,三人揖來送往,談笑寒暄,忙得不可開交。
  敖潤遠遠看到馬車,從人群間擠出來,抹著汗道:“程頭兒,正門堵住了,走角門吧。”
  “怎麽這麽多人?”
  “這些是沒拿到請柬的,今天趕來道賀。”敖潤道:“有晉宋等國的使者,各家書院的士人,各方商賈,連臨安商會也來了人,
  打聽免稅的事……“
  略壹留意,便能發現各方賓客涇渭分明。圍在程鄭身邊的大都是商賈,他們關心的是舞陽侯宣稱在境內免除商稅,扶植商業的種種舉措;與秦檜打交道的多是官吏,其中最顯眼的是晉、宋諸國的使節。各方在洛都都有常駐的使臣,程宗揚為了避嫌,沒有邀請各國使節,他們卻不肯放過結交新貴的機會,趕在次日前來道賀;與班超周旋的是壹幫書院名士,他們目的最明確:憑借己身所學躋身專為天子所設的教育委員會,成為無數士人夢寐以求的帝師。
  程宗揚壹看這陣仗,就知道正門是走不得了。自己壹露面,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壹人聊上壹句,這壹整天都不用幹別的了。
  好不容易避開賓客,從角門回到府內,程宗揚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看到壹大群婦人正由嫂夫人王蕙陪著,浩浩蕩蕩的前往花廳。這些是各家的內眷,前來拜會新人。她們都是豪門貴婦,壹舉壹動都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只是不免有些好奇,壹介商人之女,為何會受到長秋宮的青睞,成為舞陽侯這位新貴的正妃。
  有內眷在,不好過去打擾,程宗揚索性去了內院,準備找盧景與斯明信兩人聊聊。路過壹處廂房時,他停下腳步,在門扉上叩了幾下,然後排闥而入,朗聲笑道:“賈先生身體可好了些?”
  賈文和額上纏著白布,臉色青中透白,顯得氣血不足,他面前的書案上整整齊齊擺放著成堆的簡牘。主公進來,他只略微舉首示意,然後又繼續審閱簡牘。
  “昨天怎麽沒見到賈兄?”
  賈文和淡淡道:“舊主薨逝,賈某有孝在身,還請見諒。”
  天子的喪禮都被人拋到腦後,偏偏還有人給被定為逆賊的舊日主公守孝,聽起來都矯情。不過除了賈文和,給郭解服喪的王孟也沒有露面,程宗揚也不好指摘什麽。
  他在書案對面坐下,伸頭看了壹眼,只見簡牘上全是數字,“這是什麽?”
  “官府歷年來的田地、人口、稅賦。”
  統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不過單純的數字太過枯燥,自己實在沒有心思,也沒有精力去梳理這些基礎數據。程宗揚倒有些好奇
  壹位漢國的謀士,能從這些數字中看出些什麽門道來。
  “可有什麽發現?”
  賈文和終於擡起眼,“劉驁前車之鑒,程侯且當謹慎。”
  程宗揚笑道:“那可是天子,跟程某有什麽可比的?”
  “敢問程侯,天子權秉何在?”
  “妳是說權力的基礎?”程宗揚想了想,然後坐直身體,認真說道:“依我看,天子能夠掌握權力,根基壹方面來自於貴族,包括宗室、外戚、世家,這些世家位於漢國的最頂層,獲得他們的支持,就能保證權力的穩定;其次來自於政治架構,包括朝廷的職官、吏員、武將,掌握了朝政,就能保證權力的運行。當然,只有這兩者還不夠,另壹方面在於士人。士人壟斷了文化權力,為天子行使權力提供了至關重要的理論基礎。三者缺壹不可。”
  賈文和放下簡牘,雙手抱膝,仔細看著程宗揚。
  “怎麽?”程宗揚挑了挑眉毛,“以為我只是個既貪財又好色,無非有點狗屎運的昏庸之輩?”
  “程侯過謙了。”
  “行了。老賈,妳看我說的對嗎?”
  “程侯此言,對,也不對。時移境遷,如今的漢國已然今非昔比。”賈文和推開簡牘,“如今漢國的世家不僅占據大量田地,同時又能入朝為官,並且還不忘治經問學。此事自太後垂簾之初發韌,二十年來,愈演愈烈。如今的世家,已經不僅僅是連阡累陌的地主,而是內治經學,外接諸侯,上至朝堂,下至商行,累世高官,聲名遠揚,坐郡而守的門閥。”
  程宗揚知道,歷史上漢國世家作為新興勢力,崛起的勢頭無可阻擋,由單純的地方豪族,演變為集地主、官僚、士人,乃至商賈、軍閥於壹身的門閥,但沒想到賈文和能從壹堆數字中看出苗頭。
  “這和劉驁的死有什麽關系?”
  “程侯不覺得世家所染指的少了壹樣嗎?”
  程宗揚琢磨了壹下,“外戚?”
  “呂氏世稱後族,獨掌後宮。呂冀何以能在宮中橫行無忌?正因後宮妃嬪除呂氏壹族以外,皆為寒素。而劉驁偏偏扶立了壹名歌姬為皇後。這皇後之位壹眾勛貴、世家都無從染指,劉驁卻要打破常規,帝位安能持久?”
  程宗揚皺起眉頭,自己原以為將趙飛燕扶上太後之位,便能天下太平,聽老賈的意思,好像自己想得簡單了。
  “程侯今日入宮,敢問觀感如何?”
  程宗揚脫口道:“冷清!”
  “府上呢?”
  “車水馬龍,賓客盈門。”
  “何也?”
  程宗揚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踱著步子。對比長秋宮的冷清,舞陽侯府簡直熱鬧得像是拍賣場。要知道自己來到漢國僅僅不過數月,飛身壹躍就站上了權力的巔峰。賈文和方才追問天子的權力基礎,自己的根基在哪裏?在於朱老頭。
  自己是站在朱老頭的腦門上,才得到漢國上層的普遍默認。但這樣的根基並不牢固。劉驁扶立趙飛燕為後,以至身殞。自己扶立
  趙飛燕成為太後,又會召來多少忌憚和惡意?何況劉驁還是名正言順的天子,自己只有壹個遮遮掩掩的私生子名頭——想起這事程宗揚就覺得鬧心,天知道外面的謠言傳成什麽樣子了,可自己偏偏還沒辦法撇清。
  程宗揚停下腳步,“先生有以教我?”
  賈文和細長的眼睛光澤微閃,“敢問程侯誌在何處?”
  “我說了妳別笑我——我就想當個富家翁,平平安安的做些生意,賺點錢,好好享受生活,不用擔什麽風險,費什麽心思。”
  “富貴閑人豈是易得?”賈文和淡淡道:“程侯此誌,比起並吞八荒,逐鹿天下也不遑多讓。”
  程宗揚苦笑道:“還是妳理解我。”
  “程侯既有此心,唯有以退為進。只是,”賈文和頓了壹下,緩緩道:“進難,退亦不易。”
  “可不是嘛!”程宗揚幾乎要拍大腿了。
  直到坐到眼下的位置上,他才知道退壹步有多難。這麽多賓客紛至沓來,無非因為是自己手中的權力能夠給他們提供足夠的利益。壹旦自己放棄權力,主動退讓,趨之若鶩的賓客們只會認為自己在權力鬥爭中落敗失勢,眼看著自己這個炙手可熱的新貴變成炙熟的肥肉,天知道有多少垂涎三尺之輩趕來要分壹杯羹。
  到時候別說平平安安做生意,死無葬身之地都有可能。這就好比兩軍相逢,壹路高歌猛進便也罷了,壹旦出現頹勢,局面瞬間就會崩盤。
  “由此觀之,主上的天子教育委員會,倒是壹著好棋。”
  自己拿出教育委員會均分利益,純粹是歪打正著,但也恰恰是因為自己沒有獨霸天子的野心。也正是因此,才會有這麽多人試圖與自己合作,而不是敬而遠之。
  不過程宗揚在意的是賈文和的態度,他在今日的交談中,頭壹次稱自己為主上。而且更讓人奇怪的是,老賈壹直慫恿自己拉桿子與漢國對著幹,怎麽突然之間態度來了個壹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鼓動自己以退為進呢?
  賈文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雙手抱膝,微微仰身,“今秋大旱,霍子孟等人正為此焦頭爛額,主上與其臨危受命,不如退而守拙。”
  這是讓自己避事,壹旦漢國因為災情生亂,也好推卸責任——看來漢國的旱災真是不輕。
  漢國家底雄厚,在六朝中首屈壹指,府庫所藏錢粟堆積如山。但前面剛因為內亂燒了武庫,多年積累付之壹炬,接著又出現大災,再厚的家底也經不起這般折騰。
  賈文和話說到這個地步,程宗揚下定決心,洛都這個是非窩不能再待了,盡早前往舞都,先把自己的封地拿到手再說。
  他拍板道:“把這邊的事辦完,我就動身去舞都。”
  “主上若是要在境中大興商業,還請邀眾同行,好示人以誠。”
  這是讓自己邀請各方勢力壹同前往封地,展現出共同開發的誠意。程宗揚笑道:“好主意!多謝先生指點!”
  等程宗揚興沖沖離開,中行說從屏風後面出來,他攏著手,睨視著賈文和,冷笑道:“毒計啊。妳是打算拿那些人當人質?妳把他給弄走了,皇後呢?讓她死在這兒?”
  “未雨綢繆而已。”賈文和道:“我倒是想知道,誰會對皇後下手?”
  “還能有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呂家那幫雜碎少不得要折騰。”提到呂氏,中行說就沒好話。他湊到賈文和面前,仔細看著他,“我怎麽就沒看出來,妳這人心思這麽狠毒呢?以退為進啊,退到墻角可就出不來了。”
  “妳看錯了。我只想致太平而已。”
  “攪得天下大亂,殺得人頭滾滾,然後天下太平?”中行說道:“我賭壹文錢,妳肯定有主意能平掉這些亂子。”
  “有。但我不想說。”
  “太好了!”中行說撫掌道:“跟我想的壹樣。順便告訴妳,老蔡也是這麽想的。不過他是想趁亂把債主都弄死,再順手撈點錢。”
  “蔡公子素負雅誌,非是凡人。”
  “提醒妳壹下,妳那點伎倆,小心別被姓秦的看穿了。”
  “賈某何嘗想瞞過秦會之?彼此意會,便已足矣。”
  “好!好!好!”中行說道:“看來大家心思都壹樣,就等著漢國再大亂壹回,最好死個皇後、天子什麽的,然後他北上平亂,就該登基做天子了。”
  “賈某倒也罷了。倒是閣下,難道也想讓程侯當天子?”
  “那當然。”中行說貼到賈文和耳邊,小聲嘀咕幾句。
  賈文和神情怪異地看著他,“這彎子繞得太大了吧?”
  “妳就說行不行吧!”
  賈文和抱膝思索良久,最後道:“那便祝閣下心想事成了。”
  “當然要成!”中行說道:“劉驁雖然沒有拿我當朋友,但他不仁,我不能不義。這事兒就這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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