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有所為，有所不為

　　黑暗的末山縣正氣閣密室內，鴿子傀儡吞噬了血肉，雙瞳閃爍著綠光，而無相的話已經被傳到了遠方……
　　黎明的天色裏，諸葛先生坐到了書房，聽著傀儡的傳話。
　　那是他大弟子的聲音。
　　“庭景1021年，四月十日，午夜，無相於末山縣正氣閣密室匯報……”
　　傀儡傳遞著聲音。
　　諸葛先生默默聽著。
　　內裏，無相把借泡溫泉之名發現“蠟縫頭顱、死者復蘇”的事說了壹遍，又把芥子紙上所記載的秘事說了壹遍，繼而把他的推測也表達了出來。
　　是的。
　　如果林小玉已死，那麽此時金雀山莊的林小玉必有破綻，只需細查其頸，即可知道壹二。
　　而若真是如此，那麽這其中所包藏的隱秘自是值得深究。
　　妖邪之事，可不再是壹件普通的案子了。
　　而江湖上，那壹起又壹起的縱火案，那無數慘死之人亦不僅僅是被兇徒所殺，而是被幕後妖邪所蠱惑。
　　妖邪目的，猶然未知，如不加以制止，之後還不知會死多少無辜之人。
　　諸葛先生靜靜聽完。
　　他閉目。
　　他何嘗不知大弟子說的這些東西。
　　可是啊，他更知道這是個陷阱。
　　否則，太子太傅韓策離為何結了此案，卻依然讓此案留有許多破綻……這不是等著人去查麽？
　　哥舒雲去查了，然後他死了。
　　但是……陷阱，何嘗又不是對弈？
　　不過是個難以破局的死活題罷了。
　　“該怎麽處理？”諸葛先生思索著。
　　就在這時，書房的傳音傀儡居然傳來了第二波聲音，還是無相的。
　　這讓諸葛先生楞了楞……
　　這位大弟子壹向思慮周全，每次匯報都會想好了壹並說出來，而不會分次說。
　　這次，卻是例外了。
　　嘶啞而堅決的聲音響起。
　　“師父，我知此事棘手無比，牽扯之人當是越少越好，故而……弟子已下軍令狀，請求翻案，亦求重新調查金雀山莊。”
　　諸葛先生楞了下。
　　他並沒有說什麽“荒唐”。
　　因為，他知道無相做的沒錯。
　　唯有不懼生死的小卒過了河，方才能夠橫沖直撞，去破那局。
　　無相知道水深，但他依然過河了。
　　他過河，不為局，為的是心底的正氣。
　　諸葛先生微微閉目，喃喃道：“無相，妳真是令為師驕傲啊……”
　　未幾……
　　有捕快把“無相下軍令狀，翻案”壹事的書面文件遞了過來。
　　此事，需得正氣閣三家家主同意，才能執行，缺壹家都不可。
　　但正常來說，如果在證據足以支撐翻案的情況下，家主是不可以隨便拒絕的，若要拒絕，也需要明確的證據方面的理由。
　　無相在“溫泉事件”中的發現，以及“芥子金紙”裏所記載的故事都足以翻案。
　　雖然如此，但此事本就諱莫如深，牽涉太廣，故而必須下軍令狀。
　　壹旦失敗，唯有剝奪捕頭之位，放逐出皇都，方可平息。
　　既然無相給了軍令狀，鶴家的羽衣侯，虎家的莽山侯便都確認了。
　　諸葛先生凝視半晌，也落蓋自己的印章，表明確認。
　　三家之印，落於黑紙白字之上……
　　軍令狀已然生效。
　　捕快捧了文件離去。
　　諸葛先生打開久未開啟的油紙窗，看著窗外的雲。
　　“無相啊，此事……妳只有殺出壹條血路，尋到了更多的證據，才能得到支援。否則，便是被卷入了奪嫡的漩渦裏，任何人都會粉身碎骨啊……”
　　“所以，在此之前，妳只能孤軍作戰了……”
　　“不過……”
　　他沈吟了下，轉身出了書房，站到了三弟子無念的門前，略作思索，敲響了門扉。
　　……
　　……
　　“妳這個四條眉毛的老窮鬼，妳怎麽敢下軍令狀，去查金雀山莊？”
　　“妳妳妳妳……妳就算有證據，也不能這樣啊？”
　　華青青看起來有些著急，站在無相面前來回走動，氣的直跺腳。
　　無相倒是優哉遊哉地喝著美酒，笑著反問道：“那妳覺得我該如何？”
　　華青青道：“層層上報，上面讓管那就管，上面拖那就拖，上面搗糨糊那就搗糨糊，妳俸祿就這麽點兒，管那麽多幹什麽？
　　而且，妳老師怎麽同意妳去的？
　　不行，我得和妳壹起去，否則……”
　　無相道：“妳下軍令狀，華家同意麽？”
　　華青青楞了下。
　　家族子弟，需得以家族為重。
　　這件事，華家不可能同意。
　　但是……
　　華青青想了想：“我會去說服我華家長輩，妳多個人做幫手，也比孤軍作戰好得多。”
　　無相笑道：“誰說我孤軍作戰？”
　　華青青楞了下，遲疑道：“妳說……那個……那個……無名？！”
　　無相小胡子翹了翹，不置可否。
　　華青青道：“他和妳說了他會來？”
　　無相道：“當然沒有，無名恩公，就是個大冰坨子。”
　　“大冰坨子？”
　　“不錯，我從未見過他這麽冷的人，就連話也不屑多說，解釋也不屑多給，不是冰坨子又是什麽？試問這樣的大冰坨子，又怎麽會對我說他會來？”
　　“那……那那那……”華青青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無相卻自信道：“我覺得他會來。”
　　“妳覺得？”
　　“男人有時候也會心有靈犀，相交若在情義兩字，對飲壹杯清水足矣。
　　我和大冰坨子雖然只見了幾面，但我知道他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就和我壹樣，哈哈哈。”
　　“那……四條眉毛的老窮鬼，妳會在這裏等他，等到了再壹起出發嗎？”華青青稍稍有些放心，她隱約知道這名為無名的劍客是個很厲害的人，否則不會被無相如此推崇。
　　更何況，到時候無相手持著加蓋了公章的搜查令，金雀山莊無論如何都需配合。
　　至少，無相在山莊之中不會出事。
　　無相笑道：“妳關心我這麽多做什麽？”
　　華青青楞了下，振振有詞道：“同僚之間……關心不是很正常嘛？”
　　無相笑了笑，沒再回答。
　　他去賬房報銷了上次泡溫泉墊付的錢，然後又用錢買了縣裏最貴的酒，裝滿了酒壺。
　　返回時，搜查令到了。
　　他取了放入懷中，之後返回住宅對著銅鏡刮去了胡須，
　　繼而坐在書桌前，翻閱著之前他讓人去取來的壹些資料，靜靜看著。
　　待到黃昏時分，他便獨自壹人，往末山而去。
　　……
　　……
　　午後。
　　白淵練完射藝，又坐著馬車來到了長生府。
　　作為禦手的焚香神色羞嗒嗒的，心底小鹿亂撞，完全不敢看他。
　　白淵有些無語，這分明是小郡主之前說的那句“妳想要女人的話，讓焚香陪妳好了”起了作用。
　　本來，焚香安分守己，也不會亂想這等事，可是小郡主說了之後，她就開始胡思亂想了，只覺得這位冒牌的天潢貴胄隨時會在無人的時候，將她壓在身下，胡作非為。
　　在焚香眼裏，這冒牌的六皇子本身就沒什麽希望了，也沒未來，沒自由，再加上入了這等奢華的皇室之地，自然會大肆發泄。
　　發泄，不就是吃喝玩樂加女人麽？
　　之前，他被各種規矩限定著，自然不敢亂動，可現在卻得了“允許”，怎麽會不去享受？
　　她實在找不到壹個不被這冒牌六皇子玷汙的理由。
　　白淵下車後，看了她壹眼道：“傍晚前來接我。”
　　焚香嚇了壹跳，心底想著這句話可有深意？可是傍晚時分先停在壹處僻靜的巷子裏，完事後再回去的意思？
　　白淵見她不回話，莫名其妙地瞥了她壹眼，就進入長生府。
　　這壹眼撇的焚香心驚肉跳……
　　見到白淵離開，她才稍稍舒了口氣。
　　然後面露苦楚之色，心底輕嘆道：“也罷，他若要，我也無法拒絕……給他便是了……”
　　小侍女壹揚鞭，策馬，拉著馬車，轉道回府了。
　　另壹邊，
　　白淵走入卷宗迷宮時，看出了無情的心不在焉。
　　“怎麽了？”他問。
　　無情本不想說，但想到諸葛先生的話，便是道：“師弟……無相出事了。”
　　師弟？
　　白淵楞了楞，這稱號是認可自己了麽？
　　不對啊，自己天天惹這個女人生氣，她憑什麽認可自己？
　　於是，他淡淡道：“女施主，莫慌，無相究竟發生何事了，不妨和我慢慢道來。”
　　無情覷眼看著他，見到他心底沒有半點毛躁，而是真的在誠心傾聽……
　　可是，這小師弟面子上卻可惡的很。
　　這實在讓她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