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二人壹前壹後沿著原路返回，蓮與谷雨依然待在原地。
　　?谷雨皺著眉，鼻梁上的黑框眼鏡被他用食指曲起的指節處抵住，屏幕上五顏六色的線條已然構建完畢，形成壹幅簡單的地貌剖圖。
　　?蓮抱臂靠著樹幹，腰間掛著武士刀，動作隨性自然，眼裏卻充滿著警惕。
　　?南柯氣沖沖地走來，站在壹旁。
　　秋山跟著他的腳步壹頓，立在了他身旁，想說什麽卻沒說。
　　氣氛出奇的沈寂，蓮斜眼掃了過來，精準捕捉到南柯泛紅的眼角和脖頸間連串的紅痕。
　　他拇指搭在刀柄上，規則地輕輕敲打著，眼神壹暗，不知道在想什麽。
　　南柯還有些腿軟，站久了便難以維持平衡，身子向側邊壹斜，秋山連忙捧著他的手臂，將他扶穩。
　　南柯看了始作俑者壹眼，猛地甩開手，不再看他。
　　秋山俯身湊了過來，還想說些什麽。
　　——“秋山。”蓮出聲喊住他。
　　秋山循聲望去，蓮面無表情，面色不佳。
　　“過來壹下。”蓮說罷便轉身走向樹林間。
　　秋山挑眉，邁步跟上。
　　秋山其實大概知道蓮想說什麽。他率先開口道：“是我的問題。”
　　蓮的手依然搭在刀柄上，沈聲道：“胡鬧也要有個限度。”
　　他的不悅其實很明顯，濃黑的眉壓下，像陰雲聚攏。
　　秋山剛想為自己出格的舉動表以歉意，擡眼看著蓮沈默的面孔時，卻突然想到與南柯不久前的那場露天性愛。
　　——“在想別的男人？”
　　——“蓮？”
　　性愛對象做的時候在想別人。沒有人會不介意這樣的事。
　　秋山越想越不爽，雙手抱臂，鞋尖輕點著泥地。
　　蓮沒有等到他的解釋，剛想再說些什麽，卻被他打斷。
　　——“做的時候他叫妳的名字了。”秋山說道。
　　蓮想說的話盡數卡在嘴邊，他呆楞在原地，瞳孔微微外擴，像被人按了暫停鍵。
　　身為曾經的日本黑道世家少爺，現在的北方基地第壹小隊隊長，蓮活了二十八年，大腦出現壹片空白的情形屈指可數。
　　現在算壹次。
　　秋山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服，又抓了抓頭發，故意拖長時間讓蓮按耐不住。
　　“他說——”尾音被故意拉長。
　　如果蓮的精神體此時出現，那麽壹定會看到壹頭雪白威猛的北極狼耳朵慢慢豎起來。
　　蓮喉結滑動，聲音有些幹澀，藏著極為隱秘的迫切：“……說什麽？”
　　“騙妳的。”秋山惡劣地笑著。他並不打算告訴蓮實話，比起蓮為南柯犯傻的樣子，秋山還是更想看他被耍了之後的糗樣。
　　況且……把這種事告訴情敵，不就促進了他們的感情嗎？
　　秋山還沒傻到這個地步。
　　公主是他們五個人的向導，這是事實。
　　但並不妨礙他想成為和公主最親密的那個哨兵。
　　蓮面無表情，腰間的武士刀被利落拔出，手腕壹旋，刀鋒壹顫。
　　他拿武士刀當飛鏢，長刀豎直飛去，直取首級。
　　秋山下意識側身壹躲，武士刀飛至身後，死死釘在樹幹上。
　　“妳瘋了？”秋山脫口而出，死裏逃生讓他心臟猛跳。
　　蓮沒有說話，他邁步躍過秋山，故意似地撞了秋山的肩膀，隨即拔下樹幹上的武士刀，收刀入鞘，頭也不回地走了。
　　哈，真是難得看他失態。
　　秋山的心跳漸漸恢復正常，看到蓮失態出糗的模樣讓他心情愉悅，忍不住吹起口哨，轉身返還。
　　谷雨的初次測繪直到太陽徹底落山時結束。他在筆記本上記了很多南柯看不懂的東西，最後才仿佛突然回神壹般，望著漸暗的天色呢喃。
　　南柯沒有聽清他說的話，疑惑地嗯了壹聲。
　　谷雨搖搖頭：“結束了，我們回去吧。”
　　四人於暮色中踏上返程之路，兩個哨兵壹前壹後，南柯和谷雨則走在中間。
　　——“吱呀。”
　　就在幾人即將走出森林時，那熟悉的踩斷枯枝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次就連南柯和谷雨都聽到了。
　　幾人腳步壹頓，紛紛循聲看去。
　　……果然，還是什麽都沒有。
　　秋山瞇了瞇眼：“哪來的跟蹤狂？”
　　蓮緊緊盯著森林深處，半晌道：“走。”
　　天色已經逐漸完全暗沈下來，在黑夜中對上未知的事物是很危險的事。
　　隊伍裏還有壹個普通人谷雨，他們需要保證他的安危。
　　幾人不再糾結聲音的來源，加快腳步走回了村莊。
　　村莊間的草地上遠遠看去好像冒著壹團火光。南柯走近了才知道那是卡斯托爾在烤肉。
　　在他們去森林裏測繪時，約瑟夫獵到了壹頭野鹿——沒有被感染，完全正常的可食用野生鹿。
　　卡斯托爾用削尖的樹枝架起壹個簡易的烤架，鹿肉在高溫炙烤下逐漸變色，質樸的肉香彌漫開來。
　　南柯自詡不是小氣的人，可秋山這次的確踩到了他的底線。他面無表情圍著烤架坐在泥地上，托腮看著卡斯托爾烤肉。
　　約瑟夫看見南柯就像看見肉的大狗，他靠著南柯坐下，臉上還有處理鹿肉時被濺到的血。
　　“公主妳餓了嗎，快烤好了，今天是不是很累，我幫妳捏捏肩膀……”他自顧自說著，手移到南柯肩膀上，視線也轉移，黏附在衣領上露出的那截雪白脖頸。
　　……怎麽有紅紅的印子？
　　約瑟夫並不懂那是情愛留下的恥痕，他沒有多想就輕輕摸了上去：“公主，妳這裏怎麽啦，被蟲咬了嗎？”
　　南柯握住他的手腕，輕輕甩開，面色不佳：“被狗咬了。”
　　“狗？這裏有狗嗎……”那痕跡根本與咬痕搭不上邊，約瑟夫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但他看得出南柯並不想談論這件事，於是不再去詢問。
　　約瑟夫清晰地感受到南柯情緒低落，他撓撓頭，綠眼珠骨碌碌轉了幾圈，伸出兩只手：“公主，我給妳變魔術！”
　　南柯托著腮，微微偏過頭，無言看著他的雙手。
　　修長的十指有模有樣地晃了兩下，還在南柯的脖頸間虛晃了壹圈。
　　“仔細看哦——”約瑟夫故作神秘。
　　南柯心不在焉地看著。
　　那兩只手同時往身後壹藏，又快速地伸了出來，握成拳頭朝下。
　　“猜猜哪只手有東西？”約瑟夫雙眼亮亮的，神情期待。
　　南柯伸出壹根手指，輕輕點在約瑟夫的左手背上。
　　“我猜——”
　　約瑟夫身後無形的狗尾巴搖得很歡。
　　“這只沒有。”
　　狗尾巴壹頓，繼續搖。
　　細白的食指慢慢移到右手背上，往下壹戳。
　　“這只——”
　　約瑟夫屏住呼吸。
　　“也沒有。”
　　狗尾巴耷拉下來。
　　小把戲被戳穿，南柯的反應出乎意料，約瑟夫有些著急，想說些什麽補救壹下。
　　“噓——”南柯伸手輕輕按在約瑟夫唇上，“在妳袖口裏。”
　　約瑟夫手壹抖。
　　“準備在我猜錯之後，從我脖子後面拿出來，是嗎？”
　　拙劣的小魔術被戳穿，約瑟夫伸出食指撓撓臉，破罐子破摔地從右手袖口裏拿出壹顆包著糖紙的櫻桃幹。
　　“公主，妳怎麽知道的呀……”小狗的自我調理能力總是很好，只尷尬了那幾秒，就馬上又搖起尾巴，“好厲害好厲害。”
　　南柯看著他的囧樣，嘴角彎起個小勾，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
　　他轉過頭不看約瑟夫，伸手拿過櫻桃幹，剝開糖紙塞進嘴裏，壹股甜味蔓延開來。
　　他十二三歲時經常偷偷在學校信息課上拿電腦看各種魔術教程，晚上回家開著臺燈在被子裏悄悄練，第二天拿去騙弟弟——弟弟每次都很捧場地張大嘴巴，特別有成就感！
　　讓人猜在哪只手的小魔術，是他學的第壹個魔術。
　　約瑟夫眼尖，捕捉到他唇邊的淺笑。或許過程不理想，但目的達到了——他把公主逗開心了！
　　他激動地撲過去，被南柯壹把按住臉，拉開距離。
　　……小狗還挺好玩的。南柯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