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36、

　　大概是晚上做的時候躺在地上受了涼，也可能是情緒問題引起了身體的應激反應，我半夜迷迷糊糊發起了高燒。
　　傅梁辰給我吃的藥裏有鎮定成分，我燒得難受，卻怎麽也醒不過來，只在半夢半醒間感覺到他抱著我用溫毛巾給我擦身，給我餵水，涼涼的體溫計夾入腋下時我皺了皺眉，微微睜開眼睛，傅梁辰把我的頭發往腦後壹遍壹遍撫著，叫我名字：“周年？妳感覺怎麽樣？”
　　我迷迷糊糊看著他，開口說：“傅梁辰……”
　　他說：“我在，我在這兒。”
　　我說：“我害怕……我最怕妳騙我……”
　　傅梁辰答不出話，他紅著眼睛看著我。
　　我恍惚中嘆了口氣，眼眶又酸又澀，艱難地扭開臉去閉上眼睛，不再看他了。
　　這壹覺睡了很久。
　　久到像壹條冗長幽深的分界線，將此刻睜開眼睛的我與昨日種種撕裂、分離。
　　多像壹場噩夢，而我終於醒了。
　　傅梁辰的手按在門把手上，輕輕推開壹點門縫，見我正望著天花板發怔。他走進來，將手裏的托盤放在壹旁，坐到床邊伸出手背碰了碰我的額頭：“醒了？起來吃點東西，我給妳煲了粥。”
　　我眼神緩緩對上他的眼睛。
　　說實在的我並不意外他此刻這種波瀾不驚的鎮定，他控制情緒的能力有多變態我早就領教過，那不是能拿壹個正常人的標準去衡量的。
　　那些所謂人之常情的東西在他身上都少得可憐。
　　可我不能接受，憑什麽，憑什麽他壹夜之間又能變回這麽沈著冷靜的樣子，他真就刀槍不入嗎，這段關系從那麽痛的開始，到這麽痛的結束，他真就壹點都不覺得受傷嗎？
　　我怔怔地看了他壹會兒，又漸漸回過神來。
　　也對，受傷的人是我，自始至終都是我，他自始至終都只是壹個加害者而已，他有什麽好受傷的。只要拋開他說過的那些話，拋開那些溫柔幻象只看現實，那麽如今壹切結果都只能說是順理成章。
　　傅梁辰看了我壹眼，攬著我的肩膀把我扶起來，用枕頭墊在我身後靠著，然後端起粥碗，用勺子攪了兩下，吹吹遞到我嘴邊。
　　“吃壹點，周年。”
　　我揮手將勺子和碗從他手中打落，“咣啷”壹聲，碗在地上滾了幾圈，他看著淌了壹地的粥，渾身僵硬地頓在那兒，擡起眼簾看我。
　　“別再做這種沒意義的事兒了，傅梁辰。”我看著他：“別他媽再給我演了。”
　　我掀起被子起身下床，壹剎間頭暈目眩，渾身虛軟到差點栽下去。
　　他攥住我的胳膊扶住我：“去哪兒。”
　　我說：“洗臉。”
　　他壓緊的眉頭松了壹些。
　　我說：“然後離開這裏。”
　　傅梁辰看著我。
　　在我印象裏他從來不是個遇事會亂了方寸的人，大概昨晚發生的壹切實在令他猝不及防，我劇烈的崩潰讓他壹時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我整個人仿佛碎了壹地的玻璃渣子，他想撿都無從下手。就算壹夜過去他已經恢復了往常那種近乎無情的沈穩，但此刻他看著我，冷峻的眼神再次出現裂痕。
　　我不想看他，用力扯自己的胳膊，但沒扯開，他的手像鷹爪，鉗得我肉疼。
　　這種僵持是我與他之間不曾有過的，但現在我不怕了，我不再害怕他生氣。
　　我以前想活著，後來想他愛我，現在我心裏壹陣壹陣發著涼，泛著疼，終於明白什麽也不用想了。
　　“我不會讓妳走。”他說。
　　我嗤笑壹聲：“那妳打算怎麽辦？繼續把我綁起來？還是準備把以前用在我身上那些手段從頭再來壹遍？”我直視著他，眼睛血紅，嘴角卻笑著：“妳試試，傅梁辰，妳試試還管不管用。”
　　“周年……”他皺著眉，嗓子裏發聲有些艱難。
　　我說：“或者妳幹脆弄死我，我死了就壹了百了了。”
　　我本來就是個該死的人，我在高二那個夏天就不該活著了，“處理屍體的方法妳早該想好了吧？妳這麽變態，邁出壹步應該早就考慮好了十步，那些事應該不是需要我操心的了。”
　　“周年，”他胸口起伏著，“我們能不能好好談談，我們能不能不這麽說話。”
　　“談什麽？我跟妳還有什麽好談的？”我胳膊開始發抖，那種崩潰和絕望壹旦湧上全身，我根本沒力氣扛得住，“妳他媽壹個馬上要結婚的、心理變態的直男——”
　　“我從來、沒有要跟她結婚，我連想都沒想過。”傅梁辰的手仿佛要捏碎我的骨頭，他神情變得陰鷙地可怕，咬牙切齒看著我：“周年，妳為什麽就是不信我。”
　　我疼得想哭，我不想扛了，如果可以，我想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把胸中所有憤恨所有痛苦所有承受過後的不甘心和被拋棄的恐懼全部傾吐而出，我好痛苦，我想問他，妳值得信嗎傅梁辰，我在妳眼裏到底算個什麽東西？壹個玩具，壹只鳥，妳怎麽會想到要我信妳？妳做了什麽要我信妳？
　　我拼盡全力忍住哽咽，我說：“要麽放我走，要麽就讓我死，傅梁辰，就這兩條路，沒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