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引　子
　　這壹年的春末，春城縣公安局顯得非常忙碌，因為正趕上了公安系統的換屆。
　　縣公安局級別非常低，但是職權不小，各中層幹部為了升遷爭得頭破血流。即使是同壹級別的幹部平調，比如說各個派出所所長之間的油水也是千差萬別的。負責幹部考核的幹部科和材料匯總的秘書科不得不忙得團團轉。
　　官場所謂的民主測評都是走過場，實際上是部門壹把手和更上級的領導說了算。春城縣公安局當然也不例外，各個科室包括地方派出所的幹部任選名單都已經內定，幹部科和秘書科要做的是完備的作假工作，也就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這不，壹大早，秘書科的年輕警員林小陽就在伏案做材料，同事老朱則在他對面喝茶、看報紙。這在基層機關是壹種常見現象，那些升遷無望熬退休的老油條往往都是使喚菜鳥幹活的。
　　“對了，小陽啊，這次提幹，妳自己沒有報名麽？”
　　老朱放下報紙，無聊地找林小陽攀談。
　　林小陽擡頭笑笑，“我是小字輩，先學習幾年吧。”
　　“哎呀，妳啊！”
　　老朱看看林小陽，在心裏嘆了口氣。
　　林小陽在春城縣公安系統算是個名人。他是個孤兒，在幾個舅舅家裏被踢皮球養大的，好在他爭氣，考上了省城的名牌政法大學。畢業之後，因為在大城市沒有背景，進不了公安系統，就回到家鄉考進了公安局。春城縣公安局缺的就是林小陽這樣的高端人才，按說應該重用才是，不過小地方的關系更復雜，林小陽這樣能力強的就是個幹活的命，倒不如只會混日子的老朱過得自在。
　　這時，過道上傳來壹陣激烈的喧鬧。林小陽皺起眉頭，“這誰呢？”
　　對面辦公桌的同事老朱說：“是馬公子吧！”
　　馬公子大號馬健，是春城縣有名的幾個紈絝子弟之壹，他老爹曾經是春城縣的風雲人物，現在已經退居二線，在政協當副主席。馬老爺中年得子，把馬健這小子徹底慣壞了。偏偏這小子玩女人、泡酒吧之余，還有當官的野心。這次公安局調整中層幹部，掛著個綜治辦副主任頭銜的馬健想到下面壹個大派出所當所長，無奈那個位置已經給壹位縣委常委的親戚預訂了。馬健得知自己落選之後，揚言要找幹部科科長魯芳的麻煩。
　　林小陽有點打抱不平：“他想幹嘛呢？這事也能怪到幹部科頭上去嗎？”
　　老朱笑了，“小陽妳放心，乳房科長多精明的人？這幾天剛出任免結果，她肯定會借著去縣裏開會的名義躲著不來上班的。”
　　所謂“乳房科長”是幹部科科長魯芳的綽號，她大約四十出頭，同僚們叫她“乳房”科長不光是因為諧音，更因為這位魯芳科長真的擁有壹對傲人的肉波，即使穿著正裝制服都很難遮掩住。魯芳家裏沒什麽背景，也沒有大學文憑，長相也只能算中等偏上。她這些年在公安局吃得開，都托了那對超級胸器的福。
　　魯芳和前兩任公安局長都有情人關系，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現任公安局長李聞喜來到春城縣公安局當局長的時候，魯芳已經是半老徐娘，可謂人老色衰，而且李聞喜是出了名的喜歡玩年輕女學生，大家都覺得魯芳這下吃不開了。令人大跌眼鏡的是，李聞喜同樣沒有抵擋住那對大奶的誘惑，很快就對魯芳千恩萬寵。
　　也正是在李聞喜手裏，魯芳達到事業頂峰，得到了這個幹部科科長的要職。
　　據說魯芳進李聞喜辦公室談工作，往往要壹兩個小時才能出來，有時候在門外甚至能聽到魯芳的淫叫。還有人說，自從李局長上任，魯芳的那對奶子更大了，多半是李局長給揉的。林小陽想到年輕警員們背後給魯芳編的那些段子，嘴角忍不住露出壹絲詭笑。老朱更是口無遮攔地說：“我估摸著吧，李局長和魯科長壹起失蹤絕不是偶然，多半是幫魯科長做胸部按摩去了。”
　　走廊上傳來的喧鬧聲越來越大，老朱有點坐不住了，他猛地放下茶杯說：“走，去看看！”
　　林小陽跟著老朱來到幹部科科長辦公室，擠開看熱鬧的同事們，馬上聞到壹股刺鼻的酒臭味。老朱低聲說：“這小子不會是通宵喝酒吧？”
　　看來馬健真的是喝了壹夜酒，天亮了就到這裏來撒瘋了。幹部科科長辦公室分為內外兩間，外間的值班警員是壹個叫許美婷的中年女警。她看上去非常溫柔和氣，面對著喝醉酒的馬健完全慌了神。馬健不顧許美婷的阻攔，不停地猛拍裏間辦公室的門，壹邊大叫：“大奶子，快出來！”
　　許美婷可憐巴巴地在壹旁規勸：“馬主任，魯科長開會去了，沒在裏面！”
　　“我不信，我明明有看到大奶子進去的！”
　　馬健眼珠壹轉，信口雌黃起來：“而且我還看到李局長也跟進去了！哈哈！”
　　許美婷立即變了臉色，“馬指導員，妳不要亂說！我說了，魯科長不在！”
　　“不在？難道我見鬼了？”
　　馬健瞪著眼，“我知道了，大奶子是不是在裏面做見不得人的事啊？啊哈哈！肯定是！讓我堵住了吧！”
　　圍觀的同事當然都知道馬健所指何事，幾個年紀大的老油子警官跟著他笑了起來，他們大多數人對這次幹部調整結果不滿意，甚至有人起哄說：“小馬，妳真看到了魯科長進去嗎？”
　　“千真萬確啊，她那對大奶子，兄弟我能看錯嗎？”
　　馬健見有人幫忙，氣焰更加囂張。
　　眼見許美婷都要急哭了，林小陽有點看不下去了，但是老朱狠狠抓住他的胳膊小聲說：“別管他，這瘋子鬧鬧會自己走的。”
　　馬健那邊越說越得意，把耳朵貼在門上說：“哎呀，我怎麽聽到了怪怪的聲音啊？”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許美婷忍無可忍：“馬指導員，妳真的看錯了。不信，我開門，妳自己看看。”
　　馬健知道自己理虧，但是不甘示弱，硬著頭皮說：“好，讓大家壹起看看大奶子在裏面幹嘛！”
　　許美婷掏出鑰匙把裏間辦公室打開，馬健跌跌撞撞沖進去，壹邊大叫壹邊亂翻東西。許美婷連忙說：“好了，馬指導員，妳看到了吧？我說了魯科長不在。”
　　“肯定是躲起來了！嗯啊，肯定在櫃子裏！”
　　馬健借酒裝瘋，把根本不可能藏人的櫃子打開，結果他楞在那裏，幾秒鐘後發出了狂笑，“哈哈，妳們看這是什麽？”
　　人群的騷動指數上升了十倍！只見馬健兩手都抓著幾條顏色各異的內褲！林小陽知道魯芳在櫃子裏準備了不少衣服，不僅只有內衣，可是馬健純粹是來搗亂的。他甚至把壹條幾乎完全透明的低腰蕾絲內褲舉起來，放在光處展示給大家看：“啊哈哈，原來魯科長在辦公室整天就鼓搗這些勾引男人的東西！難怪都沒心思好好選拔幹部了！”
　　許美婷萬萬沒想到打開門之後是這個效果，她有點慌神了，叫道：“馬指導員，妳別這樣！這是魯科長的換洗衣服，有什麽好大驚小怪，妳媽媽難道不穿內褲嗎？”
　　“我媽媽？妳竟然拿我媽媽和這個騷婊子相提並論？”
　　馬健丟了手裏的內褲，壹下子把許美婷的長發揪住了。
　　許美婷尖叫起來：“放開我！”
　　“好啊！妳叫我放手的啊！”
　　馬健拽著許美婷的頭發猛地往後壹推，許美婷壹頭撞在鐵皮櫃子上。
　　林小陽壹步邁了出去，老朱連忙扯住他。此時馬健並沒有停止暴行，而是再度抓住了許美婷的頭發，把她的腦袋往櫃子上猛撞，嘴巴裏罵得不幹不凈。
　　這次誰也攔不住林小陽了，林小陽壹個箭步就沖到了馬健跟前，伸手握住馬健的手腕，低低說：“放手。”
　　“嗯啊？這又是誰？”
　　馬健眨了眨眼睛，爆發出又壹陣怪笑，“我當誰呢？這不是我們的高材生嗎？妳得了大奶子什麽好處要來幫閑啊？”
　　“放手。”
　　林小陽面無表情地重復。
　　“憑什……”
　　馬健話沒說完，林小陽手上加了力道，讓馬健的手腕鉆心劇疼，只得放手。
　　許美婷哭著爬到了林小陽身後，拉扯著林小陽：“小陽，算了，別管他。”
　　林小陽沒想到許美婷反倒偏向馬健，這也未必太懦弱了點。他這壹猶豫，馬健隨手在邊上操起壹把椅子就往林小陽頭上砸去。林小陽從小就跟著壹位體育老師學了散打功夫，馬健哪裏是他的對手？他閃開之後，不過三五個回合就把馬健牢牢地按在地上。
　　許美婷再度拉著林小陽哭喊：“小陽，放開馬主任吧，都是誤會。”
　　“狗屁誤會！”
　　林小陽低低罵了壹句。可他確實不知道拿馬健這小子怎麽辦，只能放手。馬健不敢還手，但是嘴巴還是很硬，壹邊走，壹邊回頭惡狠狠地叫道：“小子，妳給我記住！我不會放過妳的！”
　　圍觀人群迅速散開，房間裏只剩下林小陽和許美婷。林小陽想看看許美婷受傷沒，結果發現她的臉非常俏麗，皮膚保養得很好，年輕的時候肯定也算壹位大美人吧。許美婷咬著嘴唇發了壹會呆，突然說：“妳幹嘛要打他啊？”
　　林小陽莫名其妙，“那讓他撒野嗎？”
　　“撒野又怎樣？撒完了他還不是要走？”
　　許美婷口氣越來越嚴厲，“他能不能當上所長，當然不是幹部科說了算，他自己也知道的。他無非就是來耍威風，找找面子，所以魯科長躲著他。現在倒好了，妳在這麽多人面前讓他下不了臺，他能不記恨魯科長嗎？”
　　林小陽有點瞠目結舌，理智上講，許美婷的話句句在理，倒是自己莽撞了。
　　可是從感情上講，我林小陽還不是為了許美婷妳出頭的嗎？這些數落我的話誰都可以說，可輪不到妳來說啊！他憤憤地轉身就走：“是，是我錯了，我會向魯科長道歉的！”
　　林小陽倍感無趣，氣呼呼地回到辦公室。老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重新坐下喝茶了，看到林小陽他就直搖頭：“哎呀，小陽，這下妳真闖禍了！”
　　林小陽不屑地說：“壹人做事壹人當。”
　　老朱直搖頭，“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這小子在縣裏到處都認識人，真要跟妳較真，妳沒法混了！”
　　林小陽知道馬健這種人根深葉茂，不是壹般的無賴可比是，可事已至此，他能怎樣呢？大不了以後小心點唄。然而，事態發展遠比他想得更加荒誕。兩天之後，公安局紀檢書記找林小陽談話，調查他和馬健的鬥毆事件。林小陽如實匯報而已，但是最後的調查結論居然是林小陽毆打同事！
　　林小陽當然據理力爭，但是肯站出來作證的幾個人都是馬健的朋友，他們壹口咬定是林小陽先動手打了馬健。至於許美婷，根本就不承認自己跟這事有關系。
　　身為壹個小屌絲的林小陽終於知道了什麽叫做弱肉強食、黑白顛倒。林小陽百口莫辯，被公安局記過壹次，壹年內不得提幹。憤懣不平的他甚至想過辭職，但是那樣壹來，馬健豈非更加得意？
　　於是，林小陽白天繼續上班，晚上則跑到酒吧買醉，他根本沒想到針對他的陰謀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