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二選四

　　原來他沒睡著？小棒槌坐在他身邊，壹旁的紀桐周正發出香甜的鼾聲，她低聲道：“問什麽？”
　　“那個……妳是哪兒的人？”雷修遠問得有點膽怯。
　　小棒槌搖頭：“我不知道，之前壹直和師父壹起，我們住在壹個叫青丘的山上。”
　　說起來，青丘這名字還是從東陽真人那裏聽到的。
　　“……青丘？”雷修遠明顯楞了壹瞬，如果他沒記錯，好像那是個妖魔橫行的禁地吧？
　　“嗯，妳別問我姓什麽，我也不知道。”
　　“那妳的爹爹娘親呢？不要妳了？”
　　“……我不知道。”
　　雷修遠見她神色有些黯然，頓時後悔了，急道：“我就是隨口問問……大姐頭，妳多大了？”
　　“十歲。”
　　“啊……”雷修遠好似很驚訝，“原來比我還小，那不該叫妳大姐頭。”
　　怎麽可能比他小！小棒槌瞪他，這孩子又瘦又矮，怎麽看都只有七八歲，比他小？！
　　雷修遠難得有些得意：“我十壹歲，比妳大。”
　　他這些年到底怎麽過的，都十壹歲了看上去才七八歲？小棒槌懷疑地繼續瞪他。
　　他翻出懷裏的初選信紙，展開，上面果然寫著“雷修遠，年十壹”的字樣。
　　“我只比妳好壹些，我以前有爹爹娘親哥哥姐姐，後來他們都被殺了，只剩我壹個人。”雷修遠眼眶微微發紅，忽又問道：“妳聽過高盧國嗎？”
　　高盧國，有些耳熟，在她五六歲的時候，師父好像還帶她去了壹趟，她只有壹些零星的印象，似乎那裏的景象十分兇惡殘酷。
　　“我是高盧國的人，而且，如果我沒猜錯，葉燁和百裏兩姐妹應該都是高盧人，雖然他們的口音都淡得幾乎聽不出了，但百裏這個姓我知道，以前是高盧的貴族。”
　　小棒槌微微頷首，怪不得總覺得“百裏”這個姓耳熟，歌林姐妹舉手投足間與尋常人家的女孩不壹樣，原來以前是貴族。
　　“高盧國如今已經不在了，四年前為鄰國吳鉤吞並，高盧人雖然拼死抵抗，但對方有仙人坐鎮……上次葉燁說過，越是皇族越要修行，高盧國正是因為皇族中沒有仙人，凡人在仙人面前即便拼死抵抗，也如狂風中的落葉壹樣無能為力。高盧國的皇族全部戰死沙場，吳鉤用暴政重稅試圖令百官平民降服，凡有不順者，殺無赦。我爹曾是朝中禮部侍郎，因酒後寫了壹篇譏諷朝政的詩詞，便被抄了滿門，家中七歲以上者無論男女全部斬首示眾……我當時已經八歲了，抄家的官員憐憫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替我減了壹歲留我壹條活口……行刑的那天我躲在人群裏看，看著我的父母，我的姐姐我的哥哥……他們都死了……從此我孤身壹人漂泊天涯，直到遇見魯大哥……可是，魯大哥也被殺了，我……”
　　雷修遠的眼淚撲簌簌掉進火堆裏，他在渾身發抖，很快又使勁揉著眼睛像是想把眼淚揉回去。
　　“還好我遇到了妳們。”他勉強笑笑，“大姐頭，老是要妳照顧我，我真沒用，要是我壹個人，還不知能不能順利過二選。”
　　“現在也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過二選。”小棒槌用樹枝撥了撥火堆，“我沒照顧妳什麽，不用這樣說。”
　　兩個孩子都不說話了，林中寂靜無聲，只有火堆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小棒槌都快睡著了，忽然，遠處傳來壹陣陣淒怨如泣的嘯聲，像鳥，又像是壹群女人在嚎哭，林中群鳥驟然被驚飛起來，撲啦啦壹大片，遍布的瘴氣也開始如水面般輕輕蕩漾，壹波壹波漣漪著。
　　小棒槌立即丟下樹枝，旁邊壹直熟睡的紀桐周也被吵醒了，喃喃道：“什麽聲音？”
　　小棒槌將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噤聲，她側耳凝神仔細聽，聲音是從正東方向傳來的，那如泣如訴的嘯聲斷斷續續，似乎還夾雜著其他人聲。東方吹來的風漸漸大了，三人的頭發衣服都被吹得搖曳不定。
　　“去看看。”她迅速撲滅火堆，三人行動壹致，朝聲響處狂奔。
　　越向前跑，樹木漸漸變得稀疏，最後林中居然開始有明顯的小徑了，小棒槌心中壹喜：有路，就證明快要走出林子了！
　　前方小路有個陡峭的拐角，三人剛拐過去，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停在當場，昏暗的林中，矗立著壹只通體雪白如銀的巨大狐妖，九條長尾在空中搖曳變幻，美麗到了極致，也恐怖到了極致。它正仰天長嘯，嘯聲如泣如訴，在它身周三堆四堆約有百來個孩子，有的在壹旁亂叫，有的正有條不紊地用咒符攻擊。
　　“這麽大！而且是九尾狐妖！”紀桐周語調都變了，“傳說中的九尾狐妖！”
　　小棒槌心中卻另有壹番驚駭的滋味，這只狐妖，與她那天晚上看到的好像！只是體型要小上壹些，是同壹只嗎？
　　耳旁有壹個人忽然冷冷笑了壹聲，沙啞的聲音，笑聲裏有不屑，也有惱怒。
　　“……老先生？”她低低喚了壹聲。
　　這位神秘的老先生終於給她反應了：“這是個贗品而已，並非真妖，哼……”
　　“妳怎麽知道是贗品？”她急忙又問。
　　沒有人回答她，他再度陷入無止境的沈默中。
　　“那邊的！還站著看？！”幾個忙著用咒符對付狐妖的孩子朝他們怒吼，“快來壹起幫忙！”
　　紀桐周第壹個沖過去，他指間早已捏住壹枚火行咒符，火光雄雄而起，在半空劃出壹道明亮的線，快若流星，正貼在九尾狐妖的腹部，火光膨脹開，將它雪白的毛皮燒焦大片。
　　“好厲害！”周圍響起各種驚訝贊嘆聲，紀桐周傲然佇立，不可壹世，他終於找回點威嚴了。
　　“大姐頭？妳不過去嗎？”雷修遠見小棒槌在壹邊發楞，惹得好幾個人朝她怒目而視了，急忙拽她壹下。
　　小棒槌苦笑，老實說，她根本不會用咒符，雖然學會了那古怪的吐息法，但她還是不曉得靈氣入體是怎麽個感覺，咒符要用體內靈氣促發，不是簡簡單單將它丟出去就有效果的。
　　她慢吞吞地從包袱裏抽出咒符，挑壹張試探性地壹丟，那張紙軟綿綿地飄地上了，壹點氣勢都沒有，其他孩子們立即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大姐頭，不是這樣扔的。”雷修遠見她被人鄙視，比誰都急，“妳先把咒符捏手裏，想象它和自己是壹體的，等靈氣布滿咒符的時候才能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