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王都夜話

　　法蘭帝國，王都。
　　太陽已經收走了西邊的最後壹片雲霞，月亮卻遲遲沒有升起，整個王都陷入了壹片黑暗之中。
　　然而，這日月交替時的黑暗正是整個王都最明亮的瞬間。
　　隨著天空逐漸黑了下來，壹盞盞煉金師手制的夜燈依次點亮，懸掛於街道上方的燈盞流光四溢，在那不時爆起壹點火花的燈盞下，烘烤油脂的氣味沿著風的軌跡四處飄散。
　　這些昂貴的街燈大概是國王彼得為數不多的善政了，喜愛夜晚出遊的他為了看到王都的夜景，在整個王都的主幹道上都裝了煉金燈盞。
　　這些煉金燈盞的燃料是海魚體內的脂肪，在高溫下會散發令人食欲大開的油脂香氣。而煉金燈的火光，透過半透明的脂塊兒映在反光壁上時，會灑落壹片柔和的光斑，看上去異常的美麗。
　　美中不足的是，被饑餓折磨的賤民常常承受不住誘惑，會偷偷打下那麽壹兩個燈盞，然後壹擁而上地哄搶那些膏狀的魚脂，即使殺了壹批又壹批都屢禁不絕。有時甚至整條街的燈都會被人偷偷打下來，滿地都是滑膩的魚脂和破碎的燈罩。
　　這讓喜歡光亮和整潔的彼得大為惱火，甚至考慮過要不要幹脆把這些燈撤掉。直到艾薇兒當上了王後，開始在亮燈的時間派發食物，大大改善了窮人的生活條件，才算是勉強保住了這些美麗的燈盞。
　　今夜的燈火依舊明亮，魚脂的香氣依舊誘人，但沒了往日裏四處巡查護燈的衛士，也沒了那些饑餓中摻雜著渴望的眼睛，整個王都變得格外的寂靜。
　　這個時候，平日裏應該十分安靜的王宮反倒人聲鼎沸，大量形形色色的人都被聚集到了這裏，貴族、富人、平民、甚至是賤民都被關在了裏面，由幾百名全身黑甲的騎士看守著。
　　整個王都大概有五十幾萬的常駐人口，不過因為戰爭的原因，有能力逃跑的人已經跑了七七八八，那些財產容易變賣的中小貴族，以及消息比較靈通的富商幾乎都跑得壹幹二凈。
　　但即使這樣，整個王都依舊有三五萬人，被關在這裏的大概有八九千之多，其中七成都是孩子和年輕人，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他們的家屬。如果不是法蘭的王室幾百年來沒少擴建王宮，這麽多人還真不壹定安排的下。
　　“妳們在幹什麽？我是安德森侯爵的長子！我是貴族！貴族！妳們怎麽能把我和這些賤民關到壹起？”
　　“尊敬的騎士大人，我是金雀花商會副會長的女兒，如果貴家族有什麽需求，請托人給我父親帶個話，他會給您令人滿意的代價的。”
　　“騎士老爺，我們只是有些冷，就在那些燈下面站了壹會兒，想暖暖身子，絕對沒想偷油吃啊！求求妳發發慈悲您放了我們吧，哪怕只放走我弟弟壹個人就行，我們祖母摔傷了腿下不了地，如果我倆都死在這兒，過兩天她可就……”
　　“妳們為什麽抓我，我都老實在家裏呆著碼字不出門了，為啥還是把我抓出來，讓我看這些該上火刑架的狗男女啊！！！”
　　威脅，哭喊，賄賂，求饒。
　　王宮內的廣場上人聲鼎沸，各式各樣的聲音此起彼伏，那些負責看守的黑甲騎士壹聲不吭，無論這些年紀不大的孩子怎麽做，都壹言不發地守在那裏，只是當有人試圖逃跑時才會開口警告幾句，偶爾用劍脊抽打驅趕。
　　看守者的沈默讓這些孩子更慌亂了，偏偏有都是精力旺盛的年紀，整個廣場頓時變得喧鬧無比，比混亂的市場裏還要鬧騰十倍。
　　“求求妳們放了我吧！”“我要讓我爸爸砍妳們的頭！”“妳們到底要什麽？糧食？武器？馬匹，只要別傷害我，要求隨妳們提！”
　　在亂成壹片的廣場中，兩名壯漢擡著巨大的銅鑼出現在了廣場中央，壹名身材高挑的女人面無表情地壹拳砸在了銅鑼上。
　　“匡！！！！！！”
　　壹人多高的銅鑼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巨響，把這些孩子震得七葷八素，徹底蓋過了廣場上的喧鬧和哭喊聲。
　　掃視了壹下鴉雀無聲的廣場，傑西卡冷艷的面龐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她雙臂抱胸昂起頭道：
　　“我是法雷爾家族的長女傑西卡，法雷爾家已經推翻了昏庸的法蘭王室，國王彼得已經被殺，王後也已經逃離王都，而她早晚也會被我親手殺死。所以從現在開始，法蘭帝國！已經成為歷史了！”
　　“法蘭沒了？！”“法蘭之前就肯定沒了！”
　　“死得好！！！”“王後陛下那麽好的人為什麽要殺她？”
　　“我爸爸早就說過，法蘭壹定會失敗的！”“那妳為啥不早點跑，傻啊？”
　　“王後陛下嫁給新國王吧，這樣她就能繼續當王後了！”
　　“匡！！！！！！”
　　又是壹聲炸雷壹樣的鑼響，巨大的銅鑼甚至被這壹拳打得凹下去了壹塊兒，靠近銅鑼的幾個孩子被音浪震得滿臉煞白，抱著腦袋拼命往人堆裏鉆。
　　“都給我安靜！從現在開始，我說，妳們聽！”
　　傑西卡眉梢上挑，壹雙丹鳳眼淩厲無比地掃過廣場，瞪著每壹個敢於直視她的人。
　　“所有十六歲以下的人，無論是貴族、富人、平民，哪怕妳是個賤民。妳們現在都是法雷爾家族的人了！”
　　“妳們將被編成三十支小隊，每天接受訓練，其中的佼佼者將會受到法雷爾家的……”
　　“我才不要接受什麽訓練！”
　　壹個衣著華麗的男孩跑了出來，滿臉倨傲地道：“法雷爾家又是什麽東西，壹個封地比伯爵大不了不少的新貴族罷了，憑什麽讓我參加妳那卑……”
　　他身後的人群中撲出了壹個穿著白裙的女孩兒，她匆忙地扯住了他的衣角，滿臉懼怕地道：“表哥！快退回來，妳這樣會……”
　　“滾開！”男孩回身壹腳揣在了她肚子上，在那身樸素的白裙子上留下了壹個灰撲撲的腳印。
　　“妳有什麽資格拉我？妳雖然也姓安德森，但不過是個乞食的野種罷了！還有那個腿很長的女人，妳給我聽著！和我們安德森家比起來，法雷爾家只不過是壹群和賤民搶食的野狗而已！記得認清自己的身份！”
　　廣場中央的傑西卡面色依舊冰冷，她好像被嚇到了似的，邁動壹雙長腿退了半步，讓整個身體落在了銅鑼巨大的影子裏。
　　見那個長腿女人被自己嚇的直往後退，男孩得意地昂起了頭，臉上的表情愈發倨傲。
　　“明白了就好，如果妳立刻放了我，並且派人把我送到我父親那裏，我就饒……”
　　“妳父親在哪兒啊？”
　　男孩的身後傳來了傑西卡冰冷的聲音，高挑的身影遮蓋住了男孩的影子，壹只冰涼的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激得他的脖子上起了壹片的雞皮疙瘩。
　　“我我我我……我的……我的……父……”仿佛被壹只冰冷的毒舌纏住了脖子，男孩兒的聲音變得支離破碎。
　　“妳也不知道他在哪兒？那還真有些麻煩了。”
　　傑西卡的另壹只手摸上了他的頭頂，白皙細嫩的手掌極為冰冷，好像壹塊貼在了男孩頭皮上的冰塊，散發著透徹心扉的寒意。
　　“我先送妳去壹個叫冥河的地方吧，妳先在那裏多待壹會兒，記得不要亂跑，我很快就把妳父親送去和妳團聚。”